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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不過我覺得,今晚可能碼不出來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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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生怕七嬸沒明白,想了想又特意叮囑道:“就好比我們隔壁姓肖的人家,家裏頭只有寡母和兩個孩子,大姑娘已經及笄了,為人甚是熱情,每天都往咱們院子裏送些吃食。我們一屋子的大老爺們兒,她一個姑娘家進進出出總不大方便,若是不小心撞見了什麽,可就不好收場了。”

七嬸原本是在大戶人家做過工的,什麽樣的手段沒見過,一聽小橋這話立刻就明白了,一面鄙夷著隔壁不入流的手段,一面拍著胸脯應道:“橋哥兒放心,有嬸子把門,任她什麽魑魅魍魎也別想進來。”

她說話時忍不住悄悄朝琸雲與賀均平看了兩眼,不由得暗暗喝了聲彩,這樣的容貌氣度便是官宦子弟也多有不如,難怪有那輕浮的女子送上門來。

小橋忽又想起什麽,扭頭朝賀均平問:“石頭大哥,若是隔壁那女人再送吃食過來,我們是收還是不收?”

賀均平笑道:“收,怎麽不收。不過而今家裏頭有七嬸在,我們哪裏就缺那麽點東西了,回頭給左鄰右舍都送一些,千萬讓巷子裏所有人都曉得那是肖姑娘送過來的。”

此招甚妙!七嬸忍不住又再多看了賀均平兩眼,心道別看這小夥子長得和和氣氣的,手段倒是狠,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整條巷子的人都曉得肖家姑娘的輕浮,單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給淹死。便是她日後整出點什麽事兒來,恐怕大家夥也是不信她的。

琸雲這才聽出點不對勁來,進了屋,便問賀均平道:“什麽肖姑娘,出什麽事兒了?怎麽弄得這麽緊張,還特特地請了個嬤嬤來。”

賀均平遂將這事兒細細說給她聽,罷了又搖頭道:“我早上與那家姑娘打了個照面,一眼就瞧出些不對勁來。既是孤兒寡母,理應行事謹慎低調,她卻唯恐不招人,這麽冷的天兒穿一身水紅色紗裙,裏頭還露著大紅色的錦邊,一雙眼睛忒地不安分,走起路來腰肢亂扭,哪裏像良家女子。回頭尋了柱子大哥一問,果不其然,每天恨不得往咱們家跑三趟,又是湯水又是點心地往家裏頭送,這哪裏像是正經人家的做派。”

琸雲“噗噗”地笑,眸光在他臉上掃了一記,掩嘴道:“你這雙招子倒是亮堂,連人家穿什麽中衣也都能一眼瞧見,還盯著人家姑娘的小腰兒看。有沒有比劃比劃,那肖姑娘的小腰可是不盈一握?”

賀均平被她如此笑話卻也不急不惱,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回道:“她長什麽樣兒我倒沒仔細看,被她那媚眼一掃,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哪裏還仔細盯著人家的腰琢磨。我倒是想琢磨琢磨某人的小腰,可惜不讓。”

琸雲瞪了他一眼,連推帶拽地把他趕出屋,小聲罵了一句,狠狠關上門。賀均平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氣惱,摸了摸鼻子,搖搖頭去尋小橋說話。

晚上七嬸大展身手做了一桌好席面,吃得眾人連連叫好,賀均平又免不了叮囑柱子和眾人道:“隔壁的肖家大夥兒都離遠些,一來不要放她進門,二來也不要去肖家的院子。可聽仔細了,無論人家說什麽,便是死了人,也不要進她家大門。”

眾人早上就被他叮囑過,這會兒又聽了一回,倒也不嫌他啰嗦,只愈發地把這事兒放在心裏。

將將吃完晚飯還沒來得及收拾,外頭竟又響起了敲門聲,眾人俱是一靜,目光齊齊地朝七嬸看過來。七嬸立刻起身,一邊挽袖子一邊往門邊走,扯著嗓子中氣十足地大聲吼道:“誰啊?這都什麽時候還來敲門,讓不讓人歇了。”

外頭沒聲音,眾人相互交換眼神,都猜是隔壁肖家姑娘又來了。不想正擠著眼睛呢,忽又聽到宋掌櫃低沈的聲音,“琸雲在嗎?”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七嬸見狀,心知門外定是客人,這才笑著開了門,很是客氣地將他招呼進門:“快請進快請進,大家都在院子裏呢。”

宋掌櫃慢吞吞地進了院子,掃了眾人一眼,對大家的大笑視而不見,唯獨瞥見賀均平時微微笑了笑,臉上多了些暖意,道:“平哥兒什麽時候回來的?”

賀均平連忙起身迎道:“昨兒才到,見宋大哥在忙,便沒有過去打擾。宋大哥快過來坐。”他一邊說話一邊麻利地從走廊上搬了把椅子放在桌邊,宋掌櫃卻微微搖頭,又看了琸雲一眼,皺著眉頭沈聲道:“我們進屋說話,我有點要找琸雲幫忙。正巧平哥兒也在,一起進來吧。”

大家夥兒哪裏看不出宋掌櫃另有要事,趕緊笑笑著起身回屋。七嬸則上前收拾碗筷,琸雲引著他與賀均平一道去了書房。

三人進了屋,宋掌櫃卻不說話,皺著眉頭仿佛有什麽心事。琸雲見狀,與賀均平對視一眼,俱沒有作聲,只安安靜靜地侯在一旁等他開口。沈默時七嬸沏了茶送過來,琸雲接過托盤給他們倆各倒了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不急不慢地品著。

等了半天,琸雲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問:“宋大哥可是遇著什麽為難的事了?”眼看著他就要成親了,有什麽事能把素來鎮定沈穩的宋掌櫃為難成這樣?莫非韓家要悔婚?或是他要悔婚?琸雲正胡思亂想著,宋掌櫃終於開了口,聲音很低,甚至帶了微微的沙啞。

“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們說起過我以前的事。”

“來了!”琸雲與賀均平對視一眼,心中俱道:這架勢竟與宋掌櫃的過去有關?

“其實我不姓宋。”宋掌櫃緩緩道,他說話時臉上一片黯然,琸雲從來見過他臉上露出這種神色,從五年前第一次遇到宋掌櫃起,他就一直淡定冷靜得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年輕人,琸雲甚至以為,可能他天生就比別人要冷靜些。直到現在,看著他略帶悲傷的臉,琸雲才知道,原來他其實也是個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尋常人該有的情懷。

“我本是長沙人,家父姓柯,乃是長沙的藥商,家中頗有些資產。到我十六歲的時候,家父因病故去,因我母親是繼室,兩個兄長素來不喜我,便勾結族人將我們母子倆趕出府去。家母氣極,竟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離世。我變賣母親的嫁妝來到益州,買了個小院子,又開了同安堂勉強維持生活。之後,便遇著了你們。”

宋掌櫃說起這些舊事的時候語氣很平淡,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故事,但琸雲與賀均平分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的悲傷,他們能想象得到十六歲的少年人被趕出家門後是怎麽樣的絕望和艱難。

琸雲忽然很慶幸她們在那個時候的遇見,無論是宋掌櫃還是賀均平,抑或是她、柱子大哥,或是小橋他們兄弟四個,他們的相遇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雖然宋掌櫃還是繼續做他上輩子的大商人,賀均平也許將來也還是賀大將軍,可是,在過去的五年裏,他們並不曾孤獨,他們相互扶持地走過了這麽久,回憶起來的時候,那五年不是漫長寒冷的冬夜,而是相濡以沫的溫暖明媚的春日。

賀均平的眼睛裏也露出懷念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琸雲一眼,忽然想伸手握住她。心裏頭還在猶豫不決,手卻已經伸了過去,琸雲怔住,轉過頭看他,似乎在猶豫是不是應該掙開,嘴角動了動,仿佛嘟囔句什麽話,最後終於還是沒有動。

賀均平大概猜到了什麽,小聲問:“是柯家的人找過來了?”

宋掌櫃微微頷首,“沒到益州,不曉得是從哪裏聽說我當年去了武梁縣,便去了那邊找人,正巧遇著同安堂的舊夥計,覺得仿佛是在找我,便把人給穩住了。這些年來我改名換姓,他們一時也沒找到線索。可也說不準哪天真尋了來。”

琸雲與宋掌櫃識得五六年,自然曉得他的性子,他外表看來清冷,其實心中自有一把尺,誰對他好,他便投桃報李,誰對他使心眼兒,他也照樣報覆回去。從那兩個兄長把他趕出柯家大門起,宋掌櫃心裏恐怕早已與他們一刀兩斷,更何況,他們中間還橫亙著宋母的一條人命,宋掌櫃自然容不得他們。

賀均平皺著眉頭又問:“好端端的,他們如何會想起來尋你?”

宋掌櫃冷笑,“還能怎麽著,這些年來長沙連年戰亂,生意做不下去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便舉家逃了出來。聽人說我在外頭賺了不少錢,便要過來投奔。”

琸雲與賀均平對視了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嘲諷之色,又齊齊問:“依宋大哥之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宋掌櫃沈默了許久,方才冷冷道:“隨你們便,只消不要來益州就好。”

琸雲與賀均平會意,點頭應下,勉強擠出笑容來朝他道:“宋大哥放心,既然你把此事交與我們,我們定會辦得妥妥當當。不出七天,定能給你一個答覆。”

十天後就是宋掌櫃大婚,琸雲可不想因為這些操心事兒影響到宋掌櫃成親的心情。

他二人將宋掌櫃送出門,道了句“路上小心”,又目送他緩緩出了巷子,這才關上門。

回屋後柱子過來關切了問了幾句,見琸雲沒有明說的意思,便心神領會地沒再追問。琸雲與賀均平商議了一陣,決定第二日就去武梁縣處理此事。

不想第二日早晨剛起來,家裏頭便來了請柬,打開一看,竟是陸鋒遞過來的。原來他剛剛領了益州通判的職位,故設宴宴請賓客。賀均平自收到請柬就一直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與琸雲道:“表哥不回京城,怎麽會想著在益州任職?”

琸雲笑,“誰曉得賀家是什麽打算?上回世子爺不是說他還去過宜都麽?”

賀均平眉一挑,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苦笑著連連搖頭,道:“看來賀家老太爺是早有打算,我在這裏操什麽心。”說罷將請柬放到一邊。

琸雲問:“你不打算去赴宴麽?”

賀均平一邊搖頭,一邊把早早收拾好的包袱拎起來,笑道:“昨兒不是說好一起去武梁縣麽,反正這宴會又不是今晚,若是能趕回來我自然去,若是趕不回來,那就作罷。橫豎陸表哥又不是單請了我一個,少了我也沒什麽大不了。”

琸雲便不再多說。

武梁縣離益州並不遠,快馬加鞭不到一天就能到。方家在這裏還有個小院子,他們臨走時雇了個老頭子照看打掃,而今回來也有地方落腳。

琸雲性子急,一回家梳洗過後便急急忙忙地要去尋人,只恨不得立刻將那兄弟二人綁走,還未出門就被賀均平好說歹說地拽了回來,苦口婆心地勸道:“關於柯家那兩兄弟我們什麽消息都沒打聽到,這麽貿貿然地上門去,難保他們不會懷疑,不如先仔細設計好,將他們誆走,也好省得我們多費工夫。”

琸雲一聽他這話頭便曉得賀均平心裏頭有了主意,遂停下腳步,歪著腦袋看他,問:“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賀均平忍住笑,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孟老爺子那裏不曉得還收不收人?我早上出門前已經使人給他送了信去。”

琸雲“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便是耳邊被賀均平呼出的熱氣弄得癢癢也顧不得了,抿嘴斜了他一眼,小聲道:“就你鬼點子多!”

☆、第四十八回

琸雲與賀均平正忙乎的勁兒,燕王世子已經領兵回了宜都。

因燕王正在與大臣們議事,他便先去給燕王妃請安,才進殿門,燕王妃就已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一見他,還沒說話眼睛倒先紅了,拉著燕王世子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紅著眼圈道:“黑了,瘦了。”

燕王世子笑呵呵地道:“母親怎麽不說兒臣壯實了。”他一邊說話一邊拉著燕王妃進屋,眉飛色舞地描述起自己此行的見聞,“……那些人兇神惡煞的,一個個手裏全都拎著大刀,大吼大叫地朝兒臣沖過來,虧得兒臣反應快,趕緊止住步子往後躲,那刀險險地從兒臣的脖子邊上劃過去,雖沒傷著兒臣,卻劃斷好幾根頭發……”

殿裏眾人被他嚇得一驚一乍,燕王妃更是臉都白了,抱著燕王世子哭了一陣,罷了又道:“早勸了你多少回讓你莫要出去,你偏不聽,虧得老天爺保佑這才沒出事兒,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娘怎麽活?”

燕王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太誇張以至於嚇著了燕王妃,連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笑著道:“母親莫要哭,是兒臣嚇唬您的。我這一回出去不曉得多太平,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了廣元縣,也就跟過去的護衛中有幾個受了傷,兒臣有他們護著,又怎麽會出事。”

其實他請功的折子早就送了回來,燕王高興之下還將折子裏的內容一一說與了燕王妃聽,只是這但凡做母親的,難免操心,自從燕王世子一離京,她便吃不香,睡不好,直到得了他一切平安的信,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饒是如此,而今見了全須全尾的兒子,還是難免想要哭一場。

母子二人又是哭又是笑地說了一陣話,燕王妃才終於想起來問:“你折子裏說賀家那個哥兒也跟著一起去的,還立下了大功?”

燕王世子一聽人提起賀均平就氣不打一處來,跳起身道:“那個混賬小子,本事倒是大,鬼主意一個接著一個,我們佯裝混入廣元縣城的主意就是他跟那方姑娘一起出的,可那小子也忒重色輕友了,一見心上人跑了,立刻就追了過去,我還說要給他請功的,他也不要了。回頭父王問起,母親您說兒臣要怎麽回?說那小子跑去追媳婦去了?”

燕王妃聞言實在忍俊不禁,搖頭笑道:“這孩子倒是——這性子,跟你舅舅倒是有些像。燕王妃嫡親的兄長吳申將軍心儀趙氏早已是全宜都皆知的秘密,燕王妃早先還反對,總招了他進宮勸說,誰曉得他那執拗脾氣竟是完全聽不進勸,無論燕王妃說什麽,他依舊固執己見。這麽多年下來,不說成親,身邊竟是連個近身伺候的丫鬟也沒有,燕王妃實在拗不過他,這才服了軟,一門心思地把功夫用在趙氏身上,只盼著趙氏能點頭應下這門親事。

燕王妃心裏頭琢磨著,那趙氏雖說已近四十,但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若是調養得好,說不準還能懷孕生子,給吳家留下血脈。

既然賀均平乃趙氏獨子,一進宜都便備受燕王妃關註,聽得自己兒子與賀均平交好,燕王妃便私下叮囑世子得空旁敲側擊地問一問賀均平的態度。而今聽得他說賀均平如此重情義,燕王妃頓時松了一口氣。常言道由此及彼,她只願那孩子能明白自己兄長對趙氏的一番苦心。

因燕王世子的折子上將賀均平與琸雲誇了又誇,燕王妃難免問起,尤其是對琸雲很是感興趣,“那姑娘果真有你折子上說的那麽厲害?”燕王妃依舊有些不信,笑著道:“你這孩子說話一向沒把門兒的,一點小事也能誇到天上去,恐怕又是在吹牛了。一個姑娘家,便是打從娘肚子裏出來就開始練武,也沒你說得那麽厲害,仿佛連侍衛營裏都無人可及一般。”

燕王世子急得一臉通紅,激動道:“母親竟不信我?那丫頭可真是厲害,平哥兒已經算是本事大的了,打起架來不要命,那丫頭比平哥兒還狠。我們從武山上下來那回被土匪窩裏的二當家追殺,足足十來個漢子,那丫頭眼睛也不眨就廢了好幾個,滿地都是血,嚇得我腿都軟了,那丫頭卻跟沒事兒人似的,把刀尖的血往身上擦了擦,然後就把我給送下山了。”

燕王妃聽得有些傻眼,一低頭,瞅見手中茶杯裏的紅艷艷的玫瑰茶,不知怎麽,心裏頭忽然有些慎得慌,趕緊將茶杯推到一邊去,別過臉擔憂地道:“以前咱們燕地也有個女先鋒,是耿老將軍家的女兒,因耿老將軍沒有兒子,便將個女兒當做男兒養,打小舞刀弄劍,旁人都以為是個男子。她在外頭征戰了多年,到了二十七八歲才回來,老將軍上了折子請罪,大家夥兒這才曉得她是個姑娘家。因年歲大了不好嫁人,你父王和我想破了腦袋,最後才找了個死了妻子的官員嫁過去作續弦。”

因那耿姑娘自幼便作男兒教養,行事做派與男子無異,且因長年在外征戰落得滿身的傷痛,容貌也比尋常女子要憔悴蒼老許多,那官員很是不喜,接連收用了好幾個通房。那耿姑娘的心氣兒如何忍得,一怒之下將那官員狠揍了一通,打得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多月,之後便鬧著要休妻。燕王爺如何得肯,狠命地壓了下去,那官員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被耿姑娘管束著,再不敢鬧事。

這事兒燕王世子自然也是聽說過的,聞言只是搖頭,道:“母親可是擔心此事重演?你放心,照兒臣看,這樣的事兒絕不會發生在平哥兒和方姑娘身上。平哥兒那心思,嘖嘖,但凡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心裏頭除了方姑娘就沒旁人了,要不然,能舍了這邊的功勞追去了益州?”

他說罷又勾起嘴角笑了笑,托著腮一臉向往地道:“這也不奇怪,換了是我,也得追過去。哎,朋友妻,不可欺。”他一邊嘆息一邊無奈地搖頭,仿佛作出這種讓步是一件多麽偉大的事。

燕王妃素知自己兒子的德行,一見他這幅模樣,立刻猜到了什麽,哭笑不得地問:“那個方姑娘,長得挺好?”

“豈是好看二字能形容的,簡直就是——神仙妃子!”燕王世子撫著額,故作痛楚狀,“宜都這麽多閨秀千金,我就沒見過有誰能與她媲美的,真真地艷光四射,不忍逼視,更難得是那般濃艷偏不俗氣,身上帶著勃發的英氣,哎——”

燕王妃聞言頗為動容,感嘆道:“那賀家哥兒還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竟能遇著這般漂亮又能幹的女子。難怪拼著功勞不要也要追過去,那樣的姑娘不曉得多少人盯著呢,若是一不留神被旁人給哄走了,豈不是要嘔死。”

燕王世子也道:“可不是,換了我,我也不撒手。”

燕王妃抿嘴笑,“那方姑娘可厲害得很,你這三腳貓的工夫,能壓得住人家嗎?”

燕王世子扁扁嘴,哼道:“母親你不懂。”

母子二人說了一會兒話,便聽到宮人稟告說燕王到了。燕王妃立刻換了副淡然清冷的神色,整整衣服端坐在榻上,端著架子擺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來。燕王世子見狀只得苦笑。

燕王與燕王妃三天兩頭地便要拌嘴吵架,燕王世子早已見怪不怪。說來也奇怪,這二人吵了許多年,也不見真吵出什麽大肝火來,這十幾二十年來,燕王妃的位子反而越來越穩。早些年劉側妃仗著自己生了長子寧郡公還總喜歡挑事兒,這幾年反倒慢慢老實起來了。

燕王一進屋,世子趕緊大禮拜見,膝蓋還未沾地就被燕王一把拽了起來。他們夫妻倆都是一模一樣的動作,拉著世子仔細看了半晌,道:“黑了,瘦了。”

世子可勁兒地笑,“父王您怎麽跟母親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燕王妃白了他一眼,燕王大笑,拉著他在榻上坐下,和顏悅色地問:“我聽老莫說你這回出去倒是乖巧,一聲不吭地竟立下這麽大的功勞,該賞,該賞!”

世子來借兵去剿匪的時候燕王很是猶豫了一陣,他就這一個嫡子,燕王妃進府後第七年才生了這唯一的兒子,自然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裏舍得送他出去冒險。可仔細一想,將來這大燕,甚至整個天下的江山都要交到他手裏,若是一直這麽如珠似寶地養著家裏頭,將來恐怕不經事,怎麽擔負得起如此重擔。

琢磨來琢磨去,最終還是允了,特特地調了府裏最精銳的三百士兵跟著出了城。原本只以為去武山剿匪,斷然沒有危險,不想這小子竟膽大包天把腦筋動到了廣元縣。廣元那地兒燕王早就動了腦筋了,只是一時半會兒抽不出人來去攻打,沒想到自己兒子竟不動聲色地把廣元拿下。收到莫統領寫來的密信時,燕王高興得在書房裏摔了一跤,那一整天都咧著嘴傻笑,還將妻兄吳申招進王府狠狠炫耀了一番。

這才是他的兒子!

世子見燕王心情不錯,笑呵呵地拉著他的衣袖撒嬌賣乖,把燕王哄得哈哈大笑了,這才開口問他要賞,“此番大勝,莫統領與三百士兵功勞不小,不過他們都是父王身邊的人,先來父王早有賞賜。孩兒卻是想替賀家大公子討個賞,他年紀雖輕,卻實在有本事,此番若非他和……唔,那個方姑娘幫忙,無論是武山還是廣元,絕不會如此輕松拿下。”

燕王早已從莫統領的密信和世子的折子中不止一次地看到賀均平的名字,而今又聽他特特提起,自然愈發地重視,轉過頭朝燕王妃:“這個賀均平是不是就是吳申家的那個……”

燕王妃正跟他鬧別扭呢,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本不欲回話,偏偏這事兒又與自己兄長有關,無奈應道:“便是趙氏唯一的兒子,上個月剛剛才找回來。因小寶與他相熟,便邀了他一起去剿匪。不想他竟立下大功。”

世子扶額,小聲抗議道:“母親莫要再喚孩兒的小名,若是被外人聽到,丟死人了。”

燕王妃嗔道:“喚你小寶了怎麽了?你是我養大了,我愛怎麽喚就怎麽喚,你再鬧,下回我就當著朝臣們的命這麽叫你。”

世子頓作求饒狀,連連拱手作揖道:“是孩兒錯了,是孩兒錯了,母親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燕王在一旁落井下石地板著臉訓他,“毛都沒長齊就敢跟你母親頂嘴了,再被我聽到,非得狠狠教訓你不可。”

世子苦著臉作懺悔狀,趕緊轉移話題道:“父親你說怎麽賞賜平哥兒吧。他可是我特意拉出去的,若是賞賜輕了,兒臣可不依。”

燕王捋著下頜的短須微笑,“明兒你領著他進府來讓父王仔細看看,既然他是你舅舅看重的人,父王怎麽著也不會虧待他。”他才將將說罷,立刻就瞧見燕王妃與世子都垂下了臉,一副哭笑不得的無奈神情,不由得詫異地追問:“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兩個都跟打過霜的茄子似的”

世子小聲嘟囔地回道:“那小子沒跟孩兒回來,他跑益州追媳婦去了。”

燕王妃笑著解釋道:“小寶折子裏不是提到過有個方姑娘麽?”

燕王立刻就明了了,頓時哭笑不得,搖搖頭,朝燕王妃道:“這孩子倒跟吳申一個德行!”

世子嘆氣,父王果然沒救了!

☆、第四十九回

平安客棧裏,柯家兄弟倆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樓大廳的角落吃花生米。他們身上的銀錢已經不多了,偏偏老三還是沒有音信,客棧裏還擠著一大家子人等著吃飯,兄弟倆很是頭疼。

“都是那老崔,說什麽在這裏見過老三,咱們找遍了整個縣城也沒見他的人影,天曉得他藏到哪裏去了。”柯老大咬著牙狠狠地罵:“聽說那小兔崽子混得人模人樣,竟然一個人躲起來享福,也不見兩個兄長都流落到什麽地步了。”

柯老二有些心虛,小聲地道:“就算真把老三找到了,他可不一定就收留咱們。他若是不讓我們進門可要如何是好?”

“他敢!”柯老大把眼睛一瞪,臉上凝起一層寒霜,“他要敢不讓老子進門,老子就把他從族裏除名。”

柯老二顯然不覺得除名是多麽嚴重的威脅,更何況,以他們現在的情形,在族裏已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了,那些欺軟怕硬、落井下石的族人們能聽他們的?萬一老三記恨他們反往族裏砸錢,恐怕被除名的還是他們。

“可現在不是找不到人麽。”柯老二夾了顆花生扔嘴裏,神情愈發地頹廢,舔了舔舌頭,小聲問:“大哥,你手裏頭還有多少錢?那……我屋裏玉梅兒正大著肚子,這幾日吃什麽都不香——”

他話還未說完就已被柯老大給打斷了,很不耐煩地喝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念著個通房丫頭?咱們都沒得吃呢,有她一口飯就算不錯了。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你就趕緊找個牙婆把人送走,白白地浪費糧食……”

柯老二平日裏什麽都聽柯老大的,而今被他罵了也不敢作聲,只耷拉著腦袋畏畏縮縮地往墻腳躲。柯老大罵了一陣,心裏頭總算痛快了些,正欲招呼店小二再來一盤花生,忽瞅見大門口來了兩個客人。

這倆年輕人生得甚是標致,個子高挑,皮膚白嫩,五官精致,不說武梁縣,便是整個長沙府也難找出這般出色的人物。柯老大葷素不忌,以前有錢的時候府裏頭還養著幾個清秀小廝,而今一見這兩位,頓時看傻了眼,眼珠子都不曉得動了。

柯老二是曉得自家兄長的德行的,見那兩個年輕人一身光鮮,知道自己惹不起,趕緊偷偷踢了柯老大一腳,示意他收斂些。柯老大吃痛,總算回過神來,目光卻依舊不願挪開,嘖嘖地小聲讚道:“老二你看,這才叫好看呢,跟他們一比,你屋裏那玉梅兒就是個燒火丫頭。”

竟拿個通房丫頭跟人兩個大男人比,柯老二很是無語,但終究沒敢出聲嗆他,只小聲勸道:“大哥你收斂些,我看這兩位氣度不凡,恐怕不好惹。你再這麽盯著人家看,萬一人家惱了,倒黴的可是咱們。”

柯老大自然也曉得今非昔比,被柯老二勸了幾句,沒奈何,訕訕地收回了目光,不甘心地小聲嘟囔道:“這要是換了以前……”

便是換了以前,這二位也不是他能肖想的!柯老二心裏頭默默地想。

那兩個年輕人並非客棧的住客,進門後朝廳裏掃了一眼,正正好柯家兄弟旁邊就有張空桌子,人家便徑直坐了過來。店裏的小二都是火眼金睛,一見他二人的穿戴便曉得他們身上有油水,故格外熱情地過來招呼。

那個子矮些、唇紅齒白的年輕人顯然是個急性子,也不待店小二介紹,不耐煩地道:“人在外頭就隨便將就些,來個四菜一湯,唔——樟茶鴨子、清蒸鰣魚、蒜香芋泥、家常豆腐和銀魚羹。我們肚子餓了,菜趕緊上。”

雖說都是些尋常菜式,但柯家兄弟已經許久不曾吃過一頓好飯,光是聽著這些菜名就已直流口水。

兩個年輕人一落座,喝了杯茶水,便開始小聲地閑聊。

“……都說武梁縣這邊產人參,我看都是誆騙人的。就那樣的貨色,哪裏比得過東北參,這要是放到鋪子裏去賣,豈不是毀了我們恒壽堂的名聲。”

“阿雲說的是,以後還是去東北收參,雖說路程遠了些,到底貨好。”

隔壁桌上豎起耳朵聽他二人聊天的柯老大心裏頭忽地一個激靈,恒壽堂?這不正是他們家藥鋪的名字麽?難不成——柯老大頓時激動起來,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們在城裏打探了這麽久一直沒尋著老三的影子,今兒竟被他遇著老三店裏的人麽?

他一激動,立刻就忍不住沖了過來,高聲問道:“方才聽兩位小兄弟說起恒壽堂?卻不知這恒壽堂的東家姓甚名誰?”

兩個年輕人聞言眉頭一皺,瞇起眼睛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一副破落戶的打扮,不免有些瞧不上眼。那高個俊朗的年輕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們東家的名字豈是隨便什麽人能打聽的。”

柯老大認定了那恒壽堂的東家就是自家老三,見這兩個年輕人不過是店裏收貨的夥計就如此光鮮,待自己去了,那恒壽堂豈不全都是他的了,一時難免自得,哼道:“我奉勸你們倆客氣些,恒壽堂的東家可是我嫡親的兄弟,回頭等我回去了,那些鋪子店子可全都我的。你們想在老子下頭討生活,趕緊都給我恭敬些。”

那兩個年輕人聽罷不怒反笑,搖頭道:“原來遇著個瘋子。”說著話,便招呼店小二將柯老大趕走。柯老二生怕把事鬧大,趕緊上前去打圓場,陪著笑臉道:“我這兄長喝多了酒正耍酒瘋呢,二位爺莫要跟他一般計較。”一邊說著話,一邊狠狠將柯老大拽回去。

柯老大怒極,還待發火,被柯老二又踢了一腳,氣得鼻子裏都是火。

“大哥你先冷靜點。”柯老二苦口婆心地勸道:“這事兒都還沒打聽清楚你就這麽急急躁躁地跑過去要認親,難怪人家要趕你走。你且先在這裏等著莫要作聲,待弟弟我再去仔細問清楚。若那恒壽堂果然是老三開的,就算這二人不認,咱們就直接去鋪子裏堵他,不怕尋不著人。”

柯老大這回聽進去了,咬牙切齒地忍住了,一雙眼睛卻在那兩個年輕人身上掃來掃去,暗暗咬牙,待他拿回了恒壽堂,定要讓這兩個小子在他身下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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